“我的命可沒那麽值錢，尊上不再考慮一二？”

“沒得考慮，不止要你的命，我還會把殘照的龍筋抽出來給他紮頭發，龍皮剝下來給他制靴子，連龍眼珠都挖出來，給他晚上看話本時照明。”韶青露出春風拂過的溫暖微笑，“如何？”

臺章安靜考慮片刻，“那三者在他體內互相沖撞，若是不拿出來，對他而言也並非益處，這些年他一直未有進境便是因為如此。我只要木靈根，龍珠留給他制衡業火。”

對方說得不錯，關鍵是如何向對方解釋，現在的厲霜對他們並非全然信任，搞不好還會加深隔閡。

“這事再說，你要是還敢開這種玩笑……”

“我要去告訴厲霜，你把他的貼身衣物都留著，是個變態……”殘照眼裏蓄滿淚花，躲在臺章身後怯生生地說。

“你教他的？”韶青眉頭抽動，殺意鎖定殘照。

“是小霜說的，他說他們那裏有一些人喜歡收集女人的肚兜鞋襪……”

座椅上，韶青臉黑得只能看見兩只亮起血光的眼睛，殘照不敢再說下去。

幾人只聽到韶青發出冷笑，房中東西盡數被刀意攪碎，“我也聽說一些變態喜歡殺人玩，我要不要現在就把你剁了？”

噫——不要。

臺章見好就收，捂著殘照嘴巴笑瞇瞇地離開，韶青打發掉兩人，再想去挑禮物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。

窗外天光熹微，映在他眼中的，卻是久遠的寂寞和孤獨。

他和大部分時間獨來獨往的劍修將白不一樣，他在竹裏館中其實有很多朋友。

狐朋狗友，酒肉朋友，知心損友，唯獨沒有能談感情的。

他有妾侍，很多很多，各色各樣，但是獨獨沒有妻子。

他之前喜歡聽話有風情而知趣的美人。

但是現在他居然也覺得對方乏味到極點。

修士不需要感情這種累贅，大多數人結交道侶，也不過是為了紓解心火，修煉進階。

這個位置也許該有人坐著，從他知人事那一天開始，冷眼見多了對這個位置爭破頭的女修男修從雲端跌落塵泥。

如果他的另一半必須是從這些人中披荊斬棘勝出的勝者，帶著極強的目的、極狠的手段、極冷的心腸。

對於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種事，他就沒那麽多追求了。

之後的千年中，他時常感覺心底深處被誰剜掉一塊，只剩拳頭大的血淋淋的窟窿。

三次進階煉神失敗，若是普通修士能氣到吐血，修仙界的踩低敗高並不比人間的少，充其量就是有資格教訓大能的人少了些。

第四次進階成功。竹裏館嘩然，整個大世界嘩然。

煉神一出，鈞天大世界中能與之一戰的人便寥寥無幾。

所有人都在說他和將白是天道眷顧氣運加身。

沒有人知道他單獨坐在小洞天裏的那段時間在想什麽，當他拖著疲憊到極點的身軀從蒼顏雪山之巔跌入下邊的忘川時，能看到漫天的淺色絲線從四面八方的虛空裏伸過來，牢牢纏繞在他身上。

絲線之多，纏纏繞繞，就連最巧手的繡娘都要頭疼。

忘川的擺渡者道：“這就是氣運。有人拿千萬人的氣，在續你們的運。而他自己則是要承受那千萬人的‘業’。”

兜兜轉轉，偏偏是有著極強的目的、極狠的手段、極冷的心腸的那人獲得了勝利。

然後擅自將這一切忘得一幹二凈，

願君旗開得勝，武運昌隆。

心裏頭缺失的地方像是有火在燃燒，不再空洞空虛，韶青霍然站起，不管天邊才露白，化光而去。

他現在想在那個人的身邊，不管對方記起前塵往事沒有。

起碼相互抱著睡不會太冷。

自以為找了個好借口，韶青進入明璟的房間時輕車熟路。

但是裏邊卻沒有人。

他正想出去，差點和後邊來的人撞了個正著，兩人都沒想到會在這簡陋的房子裏（外），有人急匆匆地沖出（進）來。

韶青和將白看了個對眼，一旦知道厲霜不在房中，兩人的周遭的氣息劍拔弩張不少。

時辰是清晨，厲霜定是還未醒來，兩人互相看了一眼，出了主臥，往旁邊的房間找去。

就在阿木的房間裏。

阿木是個老實孩子，起碼在作息上是這樣，因此他的房間不止有厲霜，他自然也是在的。

師徒兩人躺在床上睡得正熟，連兩人什麽時候進去都不知道。

韶青朝阿木臉上拂袖，伸手撩開被子，看到阿木睡姿老實，衣服也規規矩矩地穿著，身子都被厲霜踹到床邊了還沒醒，冷哼一聲，將厲霜托起來。

幾乎是一碰到厲霜的身體，韶青便驚出一身冷汗。這人的身子冷得厲害，即使蓋著棉被，也沒有半點溫度，比冰還冷，比霜還涼。

他迅速把人交給將白，掏出丹藥要塞進對方嘴裏，厲霜的牙關咬得很緊，含了丹藥不會吞咽，韶青便喝了一口清靈釀，送入對方嘴中助丹藥化開，讓他咽下去。

***

成為毒尊之後每個月的反噬只有一天。

熬過了這一天，接下來的什麽時候他都會和尋常人一樣健康，用每月一天換一輩子長生，怎麽想這一筆交易都很值得。

但是這一次不太一樣，這次的反噬不徹底，之後的每一天，他都處於一種全身疼痛的狀態。

就算是極輕的裏衣覆在身上都會針紮似的疼，強迫自己閉眼睡過去，腦子卻昏沈沈的，也不知是不是沒休息夠，根本打不起精神。

直到天色微亮，明璟感覺到有人把自己抱起來，給自己餵了些東西，身體的疼痛這才好許多。

他這一睡，又是一天，其間迷迷糊糊聽到阿木在屋外說話，之後就沒了聲音。

睜開眼時周身暖融融的，如置身於陽春三月，明璟發覺自己還在床上，面前是一片月白的細布，心裏打了個突。

迅速擡頭，沒想到那人離他極近，頭頂敲在對方下巴上，幸好他及時收住力道。

對方的呼吸拂過自己發頂，溫暖微癢，就像小動物在輕輕蹭著自己，明璟縮起脖子，又在對方懷中躺著。

被手臂環抱住在其中溫暖而有安全感，讓他意識到自己是被需要的。

這種感覺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。

韶青維持著閉眼熟睡的姿勢，以為厲霜會被嚇壞跳起來，沒想到那人只是張望幾下，將額頭抵在他胸口繼續賴床。

今天會是個好天氣。

韶青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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